第18章 尸变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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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厚生去到丁员外那里结清租金,路上还遇见了张归厚带着大队骑兵呼啸而过,一般小民,见了这等阵仗,自然都躲得远远的。叶家以前曾去朱使相府上演戏,故此汴军大将,他家倒是认识不少,今日领头这张将军,叶厚生就曾见过,心中就不甚怯,只在路旁的屋檐下略避一避。他一面看着骑兵们奔驰而过,一面心里暗暗计数,估计大约有两百骑兵吧。

骑兵过完,他就继续向丁员外家走去,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,适才娘子说使相的郎君去菜园,却说只有几十个马军。如今这张将军,却带来两百多马军。看来是朱大郎在菜园里没找到小儿——且慢,找小儿为何要掘地?看来他们断定那小儿已死,这是在找小儿尸身呢。

他看看地上的阳光,又寻思到,昨夜好大一场雷雨,菜园里更是成了沼泽。若有小儿死在那里,最多不过皮肉浸烂了些,想来也不难寻找。如今还要张将军带人前去增援,定然是要扩大搜索范围。温儿早上带友孝回家,友孝却没有外袍,想来友孝这一夜必然经历了不同寻常的大事,自己竟然没有追问底细,真是喜得螟蛉子,头脑都昏了。不过,当时情况下,如果问东问西,友孝若是感觉被看轻了,不再拜自己做义父,岂不是因小失大?

当下打定主意,先去结清房租,然后尽早离开汴州。虽然宣武军四下搜索小儿,但友孝身形颀长,怎么看也不像是六岁小儿,起码该有八九岁的样子。不过适才听他口音,定然不是汴州本地人。而且他脚上那双鞋,价值不菲,显见这孩子来历不凡。

忽然想起昨夜上源驿一场大火,莫非友孝的亲生爹娘就是住在上源驿?不觉一拍大腿,引来街上路人的诧异眼光。叶厚生也不介意,还是边走边想道,一定是他家人就住在那里,走水之后,只有友孝仓促间逃出驿店,他亲生爹娘,想必已经丧生火海。想到此处,不觉喜上眉梢,虽然暗责自己心理阴暗,但还是忍不住高兴。这么说来,友孝已经父母双亡,难怪他肯拜叶某做个义父!

忽然想起宣武军还在捉拿小儿,虽然很可能并非友孝,但总觉得两者之间似乎还是有着联系,心下未免惴惴不安,顿时又觉得自己“金风未动蝉先觉”,果然是个好计较。不论汴军是不是在捉友孝,也不论他父母是否还在,只说叶某这里一走了之,这螟蛉子从今往后再没去处,叶家香火总算有了承继。

不觉行到丁员外家,却见他一个人眼神秃秃地坐在大桌子前,桌上却空荡荡无一物。叶厚生不觉纳罕,便咳了一声。

那丁员外陡然惊醒,见是叶厚生,知道他走州过府,江湖经验丰富,不由喜上眉梢,连忙上前一把拖住叶厚生,让他在那春凳坐了。

叶厚生心想丁员外定然遇到难事,却也不提起,只笃定的等他开口。果然丁员外给叶厚生倒了一杯水后,期期艾艾两句话后,便问道:

“叶老兄,你见多识广,可曾听过尸变之事?”

叶厚生心中一愣,脸上却依然从容:

“当今战乱不断,若论死人,何止千万。若说尸变,孔圣人都说该敬而远之,却又从何说起?不知员外为何有此一问?”

丁员外叹口气,只好压低声音,将自己昨晚所见到的蹊跷事告诉了他。说完后忍不住心头不安,便问叶厚生:

“叶老兄,你说我这么年轻,怎么就会看见这倒霉事?莫非是天灾将至?”

叶厚生心里一凛,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升到后背。我说这孩儿来的唐突,原来竟然是尸变?昨晚好大雷雨,电闪雷鸣,正合尸变的条件。那小儿估计被马军杀死之后会,即刻便发生了尸变。定然如此,否则,世上哪有这等好事,凭空一个俊俏小儿来拜我做义父!

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这个义子,友孝的形象也浮现在脑海里。顿时又疑窦丛生:这孩儿脸色正常,而僵尸脸色,听说分青、白、灰三种,显见友孝绝非僵尸。再说僵尸都择人而噬,凶狠异常,也该在暗夜活动,友孝进我家门,却是大天白日,与寻常小儿无异。看来他不是尸变,而是自己先前所想,上源驿走水之后,逃出驿店,再无亲人,不知怎么遇上温儿,遂投入叶家,拜我为父。

嗯,理应如此。

可是丁员外所说,十分真切,对榫对卯。况且今日他们在菜园子里,的确没有找到那小儿的尸骸!丁员外又说那小儿尸身当时就长大了许多,可不就是友孝的形容?

可是从没听说过尸变会长大啊?

丁员外在一旁看着叶厚生脸色时阴时晴,变化不定,自己也是紧张不已。实在忍耐不住就开口问道:

“对了,老兄有没有灵验的符箓,有时,便送与丁某,今年的租金便不用再算了。”

他这一问,反而让叶厚生拿定了主意,且先结清房租,之后返回家中,问过女儿详细情形,再做分晓。连忙推辞道:

“我都在汴梁居住,去哪里讨符箓?今日我来,却是和你结清房租,便要往蔡州去投奔薛公了。”

叶厚生说了几回没有符箓,好容易才摆脱丁员外纠缠,结清房租后,满怀心事往家中走去。路上兀自不断琢磨,友孝孩儿分明日光下有身影,怎会是邪魅尸变?只是,这孩儿来的果然有几分蹊跷,若真是他家里人寻来,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?想起娘娘死后,自己带着妻女离开皇宫,来到这汴梁城献艺谋生,日子倒也过的安稳,若这孩儿带来些不测之事,又或是惹了官司上身,如何是好?

只是,若就此将这送上门的义子舍弃,却又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。自己这辈子命中无子,一直因香火不能延续,感觉愧对祖宗。好容易佛菩萨显灵,送了个承继香火的来,岂能又将他赶走?

一路寻思,都是左右为难,眼看家门已到,索性一咬牙想道: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!老天既然将这孩儿送来,便是老叶家祖宗积德。且先带了他去往蔡州,若是一路平安,便是天降福气,叶家香火并不该绝。

对他来说,这就像是一个赌注,是要现在这种小康生活,还是为了叶家香火而置身于不可知之中?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叶厚生是个传统男人,为了叶家香火不断,他决定赌一把。

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。

作为一家之主,他有权利去下注,赌上一把。

进了门来,看见叶大娘早已将大小包裹打整妥当,带着叶娘温姐弟两人,躲在屋檐的日影下正在闲话。

叶厚生突然想起,竟然忘了去雇辆骡车。忙又回头向门外走,只听叶大娘粗嗓门叫道:

“官人去哪里?”

叶厚生笑笑说:

“一时匆忙,忘了该去雇辆骡车。”

叶大娘说:“官人不必忙碌了,先前已经和王婆说好,这光景想必就要到了。”

叶厚生停住脚问:“不知车价多少?”

叶大娘犹豫一下说:“就是有点贵,要一千二百文钱呢。”

叶厚生肉疼了一下,叹口气道:

“不论贵贱,能出城就好。”

想起那事,便向叶娘温招手叫她过来,叶大娘却上前问道:

“温儿与友孝正说笑玩耍,官人唤女儿怎地?”

叶友孝压低了声音说:

“便是友孝之事啊,想问女儿怎样引来的他?”

叶大娘一笑,带叶厚生出了门指着街道说道:

“妾都代官人问过了。原来温儿早上见了几个小泼皮在抢夺友孝的衣物,一时气不过,出面把那几个撵跑了。却又怕人家来寻晦气,便将友孝带回了家。”

叶厚生暗自寻思,丁员外的话肯定不能告诉娘子,一是怕她妇人胆小,二是怕她从此对友孝有了成见,家内从此不和。这件事,只能烂在肚子里了。从女儿的话来分析,倒像是合了自己那个“上源驿走水→逃跑→无家可归”的逻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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