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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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应声。

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, 连绵无尽。雨点打在黑色的伞面上, 汇成小小的溪流,从边沿处落下。

那伞是向她这边倾斜的。

少年穿着黑色的上衣, 水珠无声坠落, 打湿他的肩膀。

江晚晴开口,想说点什么。

忽然,打着大灯的车辆呼啸而过,车胎碾压过地上的水洼,水花四溅。

灯光刺目。她下意识地向旁边闪避,差点撞上擦肩而过的一辆单车,少年眼尖早看见了,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,将她拉到身边。

头顶的伞跟着移过去, 挡住她。

江晚晴张了张嘴:“……谢谢。”

凌昭目不斜视,不出声。

他一直不理她,却宁可把伞让给她,自己淋雨, 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他明明这么生气了,新仇旧恨加一起,说成不共戴天都不为过, 可直到现在,他依旧狠不下心, 彻底不管她。

……他啊。

从小到大,每次吵架都是他先低头, 无论对错。

就是中秋那一次,多大的事,他极度的震怒之后,都只有一句‘你见过我恼你很久么’。

没有。

他一生铁骨铮铮,只对她心软。

江晚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,看着脚下的路,叫他:“七哥。”

凌昭没搭理。

江晚晴也没期待等到回应,沉默地走几步,看向他们仍交握的手,十指紧扣,掌心相贴,微微燥热的温度。

她轻叹,又叫了一声:“七哥。”

凌昭心里闷着气,愈加烦躁。

从前,北地归来后,他费尽千般心思,连哄带骗的,才能听她这么不情不愿地叫一句。

那一刻心软成水,万种柔情交织。

可到头来,这个骗子只是为了套他的话,亏她想的出来。

——现在她倒是叫的勤快。

他不说话。

江晚晴低着头,心中气馁,又走了一段路,鼓起勇气:“凌昭——”

少年低眸。

那一眼气势磅礴,如有横扫千军之力,尽显威仪。

江晚晴一怔,默默的想,他……后来肯定当了很多年的皇帝,只消一个眼神,压迫感十足,就像有高山压在背上。

她有点怂。

当年一心求死,天不怕地不怕,现在……千言万语堆积心头,太多太多想和他说的话,却一句都不敢出口。

路边不断有电瓶车和自行车经过。

江晚晴抬头,突然问:“你是走来的吗?”想起刚看见他时,他喘气的模样,随即改口:“跑来的?”

凌昭没有否认。

江晚晴看了眼他牵着自己的手,小声说:“我教你骑单车,好不好?”

凌昭不置可否,只问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”

江晚晴有些奇怪,暗想他不知道这是他小弟的家吗?

“聂松住楼上。”她说,声音低下去:“我看见有个手帕的订单,买家填的要求,和从前我绣了送你的一条很像,我以为……他是你。”

凌昭冷冷道:“眼神不好。”

江晚晴无法反驳:“……有一点。”

凌昭深吸一口气,耐着性子:“我是问,下大雨的天,你不带雨伞,这么急匆匆的跑出来干什么。你不是有手机号码,会打电话吗?”

是的。

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,根本来不及思考。

路上有一个个的小水洼,雨点落下,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
江晚晴沉默很久,又说了遍:“我以为他是你。”

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来确认,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,即使荒唐。

快到家了。

凌昭原想说什么,话到嘴边止住,语气略生硬:“进去洗澡,擦干头发以后,来阳台上。”

留下这句,他把伞往少女手里一放,开门,走进自己家。

江晚晴看着他的背影,足有三分钟不曾移步,抬手摸了摸脸,指尖的水温热,肆意流出的泪水止都止不住。

其实,他不用对她这么好的。

所有的真心换来决绝的死别和梦碎的残酷,他……

他有一切恨她的理由。

凌昭进门,雨水顺着发梢和衣角滴落,他身后的大理石地面上,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
陈嫂正好撞见他,吃了一惊:“大少爷,你、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?快上去洗个热水澡。先生和太太看见你这样子,又要说你。”

凌昭点头,往楼上去。

他的房间和林晋对门。

此刻,那眉眼之间带着优越的少年倚门而立,双手环胸,也不问他怎么会浑身湿透了,刚才去了哪里,开口就是:“林昭,今天早上你搞什么鬼?”

凌昭懒得理他,转动门把手。

林晋跟过来:“我们和你不是一类人,你自说自话强行跟着我们,结果弄的大家都很尴尬,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……你心里应该清楚,你在我们圈子里不受欢迎。早上那些女孩子和外面的小混混太妹不一样,你别祸害人家。还有,你再对江晚晴死缠烂打,我就告诉——”

他打开门,当着少年的面关上。

整个世界清静多了。

凌昭洗完澡,擦干头发,泡了杯茶,到阳台上等着。

雨停了。

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味,潮湿又清新。天黑下来,路灯洒下昏黄的光,小区的夜晚静谧安宁。

隔壁的窗帘开着,房间里灯光明亮。

没有人在。

他仰起头,看了眼乌云散开后,露出的一弯明月。

前世,江晚晴死后,夜深难眠时,他总会想起那一幕。

猩红的血从她唇角不断溢出,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,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,看着他的眼眸,闪着泪光。

她说,凌昭,如有来生……

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。

很多年过去,他不得不承认,那是个错误的决定,也许是他一生的败笔。

因为,他用了整整后半辈子人生,苦苦思索,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,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,注定余生不得答案。

——如有来生,我们重新开始。

——如有来生,但愿从未遇见。

到底是什么。

他曾那么肯定她爱他,结果被告知只是一场骗局。

他所有的优柔寡断,因此而起。

凌昭拧眉,双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,左手触到一枚硬币。

这是身体原主的习惯。

林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,就会抛硬币决定。

凌昭迟疑片刻,望了眼隔壁灯火通明、空荡荡的房间,将硬币高高抛起,然后立刻接住,盖上。

正面是缘定来生,反面是再抛一遍。

他抬起手,看了一眼,皱眉。

是反面。这种碰运气的东西,果然信不得。

他又抛了几次,每次都是反面,直到旁边传来奶声奶气的询问:“你在想今晚吃什么东西吗?”

凌昭看了过去。

那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好奇地看着他,一本正经的说:“正面是儿童牛排和酸奶,反面是炸鸡可乐。”

凌昭收起硬币。

他在大夏活了七十多年,死后来到这里,这孩子还是五、六岁的模样,除了体态更富贵之外,根本瞧不出变化。

福娃手里拿着个平板ad,正在玩益智类游戏,又说:“我昨天就是这么决定的,抛硬币是反面,我吃了炸鸡。”

凌昭淡淡问:“你整天只想着吃?”

福娃惊讶地摇头:“当然不是。还想着玩,还想着姐姐。”

凌昭颇不认同:“不学无术。”

福娃放下平板,气鼓鼓的:“你才是不学无术的坏哥哥。我告诉你,我可聪明了,我背的诗比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多,就是数学和abc差了点,但是有姐姐教我,我很快会比所有人都厉害,老师都说我是小神童。”

凌昭看他一眼,嗤了声:“就凭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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